一阵疾雨,昭示着匆忙的回家之旅,就急速地结束了。
似乎回家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一样地晚睡晚起,一样地沉迷书籍,知秋的寒夜使初来的两日还稍有不适,而当已习惯穿长袖时又要回到如夏的岭南海滨。一周,看似很长,实则很短。重新清点好的行装,行李箱的合上,宣告了短暂假日的终结,宣告了离家千里的旅程的继续。
朋友们都好奇:你每一次长假都会回家,为什么不出去玩玩呢?看看外面的风景,总比惬意于安乐窝中,似乎更有“正能量”,也更能够使人感受到冲劲。但是,似乎负笈在外已是一种旅行,身在香港,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一个人去承担,一个人去经历,游子飘萍,如果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还继续在外游荡,便有些太累,也太难受了。
我一直是个“恋家”的人,读大学之前连“住寝室”对我来说都是不能忍受的“苦事”。然而这是父亲所喜爱的。每当母亲以一种亲昵的语气假装“责怪”我“回家频繁浪费钱”时,父亲总在一旁讲:“孩子恋家总是好的”。这当然与父亲的个性有关,父亲早年打拼在外,事业成就之后便乐于居家守业。精于园艺,也乐于读书,却对旅游十分不感冒。上大学前,每当我提议“出去旅游”,他便说:“自己去看的还不如电视上给的美”而拒绝,记忆中我与父亲一同出远门不过两三次,在外时父亲还不时念叨:“总有一天你会感受到呆在家里的美好”。是啊,当有父亲在身旁时,无忧无虑的我只会觉得遍览美景的愉悦,而没有体会到置身陌境的艰难,而当我孤身一人在外生活时,那被忽略的压抑之感,就会顷刻间爆发,让人只感到一种煎熬,和一股无尽的思乡之感。
随着我逐渐适应独居在外的生活,这股思乡之愁看似也在逐渐消弭。记得上大学的第一学期,我一个在北京的同学被诊断出了“抑郁”——失眠、心焦,当他描述他的症状时我徒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之感,久不适应独自在外的我,无法用一种太理性的方法劝说他克服逆境,只能在无数次的书信对话中透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般的酸楚,以求得在互相倾诉和互相鼓励之中的一份慰藉。到了第二学期,他告诉我他克服了抑郁,而我也逐渐不会失眠,五月份我去北京见了他一面,发现各自都好,拥抱之后的分别,至今再也没有见面。我一直认为我已经克服了孤独,但那一切都只是第二学期假期很多,所以回家机会也很多带给我的假象。我像是高中住校一般地生活,都觉得自己没有离开家便完成了一学期的修读,转眼至今,当假日变少,自己又回到放逐一般的困境。仿佛疾雨突降一般,我的乡愁迫使我急不可耐地回家,又迫使我在不得不离乡之时感到无尽地烦恼,原来那种煎熬,一直跟随着我。
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其实不无道理,对于一个置身现代社会每日可以用微信视频与父母聊天的人来说,回家都是一种极大的渴慕和憧憬,何况那只能靠尺素传音的时代呢?有家便是有牵挂,不是家乡的风物,不是家乡的美食,也不是家里舒适的空间牵挂着你,而是父母牵挂着你。如若家人移居,此城此地便不再是家乡,因为了无牵挂,纵使风物尚好,美食甚佳,你也只是会把它当做人生中的旅行站,总有留念,却无思绪万千,因为,家人与你同在。
有家便是有天下,这句看上去只会出现在春晚的俗不可耐的句子,仔细回味,却能深叩我心。我自以为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可是“群居性的人”的属性使我无法孤独地游离于世界,唯有知心的二三人相伴,便是一种享受和寄托,而家和家人,恰恰是无论任何时候都存在的,最好的,也是最终的寄托。
人们常说思乡如绵绵秋雨,难舍难分,可思乡也可以如疾雨一般,直击心弦。离乡时的煎熬是漫长的,可是回家时的憧憬却是兴奋的,而居家之日,无论再长,都会似疾雨一样短,对家的渴慕,无论再淡,到了归乡之日,再度离家之时,也会如咖啡烈酒一般甘醇,涩苦。“在家千日好 出门一时难”便是这种情绪的最恰当的描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