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对我“嘘”了一声,制止了我。
她像小鸟喝水一样从空中凑近爸爸,很近地看着爸爸睡得死死的脸,对他的脸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那是在爸爸醒着的时候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可现在爸爸只是一脸诚恳地对着妈妈的鬼脸深深地呼吸着。
我笑出来。
妈妈先很深情地对着爸爸的脸亲了又亲。再装爸爸的样子闭着眼睛很陶醉很害羞的样子。爸爸醒着的时候,就是妈妈,也从来不敢这么放肆。
我笑死了。
爸爸动了一下,妈吓得一抽,像烟一样升到上面去。 她用手指指吊灯,说:“又有那么多的灰,我的天,今天要擦灯了。”
我赶紧说:“别。一点也不浪漫了。”
听到我说这个,妈妈的脸笑开了花,可是她还是忍看笑,对我吐了吐舌头:“陈淼淼,你可真是个懒虫,将来不知道你自己的家会有多脏。”
妈满房子飞着,像真正的飞机一样,还会俯冲和上升。可是她嘴里不停地说窗帘箱里有蜘蛛网了,要打扫了;又说画镜线里装满了灰什么的,太像一个烦人的妈妈。
于是我说:“妈,你能带着我飞,才叫本事呢。”
妈这才停下嘴来,她看了看我,飞过来抓着我的手,她的手指现在是温暖的,太好了。她把我抱在她的怀里。她的身体像最软的鸭绒被一样包围着我,她的身上有的不再是昨天的那种冰箱里的腥气味,而是一种从前的那种切开的黄瓜气味,虽然是凉凉的,可是不冰,
而且很清香。我心驻一下子高兴起来。
渐渐,我发现自己的小床变得小了,而且窄了,我看见睡在床边上的爸爸像一个大虾。
然后,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看得见大橱顶上的东西,大橱顶上有一些灰白色的灰尘,还有妈妈画坏了、却舍不得扔掉的画。
接着我看到大吊灯那些向上张开的白玻璃灯罩里真的全是灰,最后我的头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硬硬的,再一看,那是我家的禾花板啊,我这不是在飞吗?!
我是在飞。
妈妈带着我穿过走廊,我摸着天花板一路向前,我们像两只乌离开了鸟窝一样,离开了爸爸和我的小房间,飞过客厅,飞过客厅的桌子,那里还有昨天闯了大祸的那瓶绍兴黄酒。昨天我还吓得要命,我多傻呀!
我们在爸爸妈妈的房间里飞来飞去,我和妈加在一块,是很大的一块东西。一不小心,就碰到大吊灯。它就吱嘎吱嘎地摇晃起来,妈马上惊叫:“别把它碰掉了!”
我可不管。我喜欢看大吊灯被我碰的摇摇晃晃的,然后灯绳上的灰,像吃馄饨时候爸老要撒的黑胡楸面一样撒下去,一直洒到妈妈的大床上。
妈在我身后心疼地大叫:“你这孩子怎么是这样的啊!”
我能像小鸟一样的飞吗?
像鸟一样飞在我们这条南京西路上,“哗”地飞到东,叉“哗”地飞到北,看看美发厅的霓虹灯上脏不脏。
从气窗里看下去,帮着到我们大楼下面南京西路和陕西路交界的地方,那个吹哨子的年轻警察正笔直地站在路中间的圆台子上指挥交通,他看到一个会飞的女孩子会怎么想?前几天我飞跑过马路的时候,他还对我们大叫:“小人不要命啦!”然后过来一把抓住我的书包带子,像拉羊一样把我拉过马路去,所有的汽车全在他的哨子声里停下来,看我示众。现在如何,“小人”在他的头顶上飞!
我说:“我要飞到外面去。”
妈妈说:“不行,不可以。人家要看到的。”
我说:“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