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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首先,大块头约翰不得不相信麦基没有绑架他的弟弟。接着约翰痛打了两个逃跑的人,两兄弟因为害怕抖得更厉害,紧抓着他求饶。可是他俩好像每隔一周就会逃跑一次。
接着两兄弟就发现送给他们比萨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疯狂麦基,也就是那个把他们大哥的快球击成碎片,用全垒打让他出局的人。这下好了,他们花了长达五分钟的时间在路边笑着打滚,直到笑够为止。
当然,麦基也把大块头约翰气得冒烟。
麦基不想看到约翰在他的兄弟们面前丢脸,于是追问道:“是啊,可约翰没告诉你们第二天发生了什么吗?”
他俩说:“没,怎么了呢?”
约翰也纳闷儿了:“嗯?”
麦基冲约翰眨眨眼,把手指交叉起来。“约翰,你肯定记得。”——(眨眼,眨眼)——“第二天在少年棒球联盟的比赛场地上,你说我很走运,因为你扔给我的全是快球,你还 没准备施展你的绝密投法,就是你一直都在研究的那个,记得吗?”(眨眼)
麦克纳博笨笨地点点头。
“于是我就说‘来吧,我可以击中任何东西,投吧。’你就投了,结果我没打着,偏了1英里。你给我投了一整天球,而我甚至连一个界外球都没打出来。”
“那是什么投法啊?那是什么投法啊?”两个人喊道。
“是……”——麦基停了一下,留个悬念——“停止球。”
“停止球?”
“是啊,你们本来能看到的,这球正好投到本垒板上,看上去很容易击出安打。可就在你要挥棒击球的时候……”——麦基充当起击球运动员做了个示范——“球有点儿——停住了——接着你的球棒就挥空了。”他想象着过来一个停止球,并挥棒击球。
“哇哦!”两兄弟叹道,盯着他们的大哥。
尽管天气寒冷,前门也大开着,麦基还 没看到就闻到屋里有种东西。他第一眼看到的确实是一只黄色的短毛杂种狗,这只狗正在客厅地板的正中间撒尿,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弄干净。”约翰对罗素下命令。
“弄干净。”罗素又命令派博。
派博只是绕了过去,没有管。
关上重重的前门后,麦基发现角落里有一沓报纸。他拿起几张铺到那摊尿上然后下了楼。
麦基一辈子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他没见过比那所房子更奇怪的了。闻着味道他就知道动物往没铺地毯的地板上撒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实际上,他在屋子的另一角看到了不能用报纸吸干的狗屎。
屋子里满地都是瓶瓶罐罐、面包屑、削下来的果皮、果核、剩饭、果壳和包装纸——能在垃圾箱里找到的这里通通都有,葡萄干也撒了一地。
麦基穿过客厅的时候,某个东西——一个旧网球——打到他头上又弹了出去。他向上一看——看到罗素和派博哈哈大笑的脸。天花板上有个很大的洞,大到可以让他俩能马上从洞口跳过去。
麦基用手摸了摸墙,爆开的油漆像玉米片一样掉下来。
客厅和餐厅情况就够糟了,而厨房的情况更坏。一罐花生酱掉到地上摔碎了,有人单脚跳着踩了过去,脚印一直延伸到火炉那儿。桌子上好像是一只大鸟的尸体,被开了膛。可能是一只乌鸦。冰箱里面有两组食物:芥末和牛肉。这里的葡萄干更多,他看到有些还 在动。那些不是葡萄干,是蟑螂。
前门开了,几秒钟后一个男人迈着重重的步子走进厨房。他没穿过冬的夹克,只穿了一件绿色的无袖运动衫,显出他滚圆的大肚子。他胳膊上全是蓝色的文身,双手几乎是纯黑色。他的体臭和手中袋子里汉堡王的炸薯条和汉堡味道混在一块儿。他把袋子放到乌鸦的尸体旁边,吼了一声:“吃!”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口喝下去一大半,然后打了个嗝,他握紧双拳,又打了一个。全然不顾还 有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很显然,他就是不在乎。
两声东西破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震得地板直颤——“杰罗尼莫!”(杰罗尼莫:是指小孩子从高处跳下来时,通常会喊到杰罗尼莫;也是美国地名。)……“杰罗尼莫!”罗素和派博直接从天花板的洞里穿过来。“你带什么来了,爸爸?皇堡,哇——皇堡!”(皇堡是汉堡王的招牌产品。)
他们撕开袋子往里面看,就像狼看见肉一样,包装飞起来了,炸薯条也飞起来了。他们都想要一模一样的皇堡,于是抢来抢去。皇堡都让他们的拳头给弄碎了,里面的汁、奶酪和腌土豆条都撒出来。后来皇堡被掰成两半,罗素拿着他的那一半摇摇晃晃退到厨房的桌子上;派博则向反方向退去,因为没有东西挡着,他直冲着地窖门口并倒退着下了楼梯,最后只听见“砰”的一声,随即传来派博大喇叭似的笑声。
大块头约翰慢慢悠悠地走进来,爸爸说:“拿到垫木了吗?”
“没。”约翰一边嘀咕着,一边扯下两块皇堡,扔给麦基一块。
“我们需要更多。”爸爸吼道。约翰不回答。“我们需要更多!”
“我不是聋子,听见啦。”
麦克纳博捶着桌子,一包炸薯条和一只鸡腿被震到了地上:“现在就去弄!”
约翰走了出去,不慌不忙地嚼着皇堡说:“我很忙的。”
晚上的其余时间就像是疯人电影里面的情景。
情景:麦克纳博爸爸光着膀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同时冲着身后的哥俩喊着:“做作业去!”
情景:麦基把客厅的湿报纸收起来,房间里没有废纸篓,他发现后院紧挨着煤炭渣的地方有个垃圾箱,于是把湿透的报纸扔进去,垃圾箱里什么都没有。
情景:屋子里面沿着踢脚板尽是些奇形怪状的小粪团。“千万别有老鼠啊。”麦基祈祷着。
情景:“眼镜蛇”们来了。他们盯着麦基看,但是大块头约翰告诉他们不要那样。他们在冰箱里搜罗啤酒,抽烟,打嗝还 放屁,骂骂咧咧的。罗素和派博是小“眼镜蛇”,他们也开啤酒,狂吃海喝,大吹牛皮,抽烟打嗝,也骂骂咧咧的。
情景:橄榄球比赛开始了,球场从客厅的前面一直到餐厅的后面。虽然地方不大,但比赛进行得像模像样——奔跑,过人,防守,抢断,射门。中间几乎没有家具碍事。通常窗户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不到五分钟就会碎。但是这间房子的窗玻璃边缘都装了胶合板。被人挡开的“眼镜蛇”飞到墙上,墙凹了进去。
情景:火炉后面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噢,不会吧,老鼠!麦基壮着胆子看了看,是只海龟,而且是箱龟。它正在吃皇堡里面的莴苣。吁——麦基这下松了口气。
情景:男孩们的卧室里,罗素和派博趴在洞旁边。他们在玩水枪——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冲着正要出门的“眼镜蛇”们射击。派博跳起来用枪打死麦基,而且至少打死了十五次。“我们就是要这样做。砰——砰——砰!”
“这枪是真的。”罗素说。他还 趴在那开枪,枪柄紧贴着脸。
“耶!”派博欢呼雀跃起来,“真的!”他笨手笨脚地回到楼上,水枪里的水洒了一楼梯。“他们很快就要进来了——砰——砰——砰!”
“谁?”麦基问。
“敌人。”罗素回答。
“谁是敌人?”麦基又问。
罗素停止射击,看了麦基好一会儿,一副“有没有搞错?”的神情。“你觉着是谁呢?”他讥讽地说,然后把红色的枪杆指向卧室的门,朝着东边,朝着东区。
那扇沉重的前门。
情景:黑暗,无声。早晨的某个时间,麦基躺在两兄弟中间,他们躺的是床。蟑螂会爬到床柱上来吗?他睡不着,自己问自己:“我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记得海斯 特和莱斯 特坐在他腿上,记得格雷森的拥抱,记得烤炉里的松饼。他想:这里到底谁是孤儿呢,总有个人是孤儿吧?
最后他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门砰的一声开了,一个声音含混不清地说:“做作业去!”
麦基害怕了:我要继续四处漂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