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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格雷森为麦基买了一个鸡蛋、一块松饼和一大杯橙汁。他给自己也买了同样的东西,所以两人一起在棒球器械室吃早餐。
“昨晚你送我上床时没讲故事。”麦基开玩笑说。
格雷森把鸡蛋的蛋黄和蛋清分开。“我不是没有故事。我告诉过你了。”
“你想当个棒球手。”
“那并不意味着没有故事。”
“那么,你做到了吗?”
格雷森喝掉一半橙汁。“只打进了小联盟。”他喃喃着说。
麦基叫道:“小联盟!”
“不能永远打不进大联盟。”老人的话中有一丝疲倦,似乎他对此不想多说。
“格雷森——小联盟。老天,你曾经肯定很厉害。你打什么位置?”
格雷森说:“投球手。”这个词,与其他词语不同,从没被用过,但是新鲜耐用。这使麦基吃了一惊。这话意味着:我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我不是一个画线的,接送人的,住在基督教青年会、精力充沛的人。我不是虚弱的,留着胡子的寄生虫。我是投球手。
麦基体会到有关老人更多的一面,现在他明白那是什么了:“格雷森,你的名是什么?”
老人显得坐立不安。“厄尔。不过叫我格雷森就行,像其他人那样。”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该走了。”
“格雷森,等等——”
“我上班晚了,而你该在学校里。”
他已经走了。
格雷森中午回来了,带回食物和苏打水,直到给麦基讲了一个有关小职业球队联盟的故事后,才被允许离开。
他给孩子讲的是他在联盟的第一天,也就是在位于西弗吉尼亚的阿巴拉契亚山联盟的布鲁菲尔德队的比赛。级别为D。“不能比那个再低了。”他告诉孩子,“那是入行的好机会。后来不再有D级的球了。”
他讲述了有关搭便车到布鲁菲尔德的事,当他到那里以后,走向加油站的服务员,询问哪条路能到球场。加油站服务员告诉他:“没问题,但是我有点儿事要先问你。你是个新球手吧?刚来的吗?”格雷森说:“是的,没错。”服务员说:“我就是这么想的。那么,你应该希望将那里作为你的第一站。”——他指向街对面的方向——“那里的餐馆叫蓝星星。你直接走进去,坐下后告诉服务员你要菜单上最大份的牛排,还 有其他任何你想点的东西,因为这都记在球队名下。蓝星星为每位球员新手都提供城里免费的第一餐。”他眨眨眼,“他们想做你的生意。”
好极了,格雷森心想,并完全按照加油站服务员的说法做了。只是当他站起来离开时,餐馆经理一路跑着追他过街,对格雷森逃单非常生气。而当格雷森告诉他自己作为球员新手,只是享用免费的第一餐时,经理更恼火了。看来加油站的服务员很清楚事情的后果,并乐于用这个小小的实在的笑话来欢迎那些愚蠢的新手们。
这也是为什么当布鲁菲尔德队的球员那天在球场时,并没有获得新投球手协助的原因——这位投球手在蓝星星餐馆的厨房里洗盘子,以此偿付十六盎司的牛排、半个烤鸡和两大块派所值的价钱。
听完了这样一个故事,麦基已经无法只是待在屋里了,所以当格雷森回去工作时,麦基便跟着他。他帮助老人在儿童的宠物农家庭院支起了一道新篱笆。当公园的主管过来询问有关孩子的事情时,格雷森回答他是前来拜访自己一阵的侄子。负责预算的主管说:“你知道,我们不能支付他工钱。”格雷森说:“好的,没问题。”而情况也确实如此。
从那以后麦基每天下午都和格雷森一起工作。他们搭篱笆,修理篱笆,扛石头,修补沥青,刷油漆,修剪树枝。他们一起吃早餐、午餐和晚餐,有时在器械室,有时在一个餐馆。他们一起过周末。
格雷森一直以来都在讲棒球的故事(始终坚持,“我不是没有故事可讲”)。他讲到了阿巴拉契亚山联盟、卡罗来纳联盟、皮克斯 河谷联盟、七叶树州和墨西哥联盟。讲到了有关皮杜卡吐温橡树、纳齐兹郡塘鹅、耶肃普乔治亚亚洲人和拉雷多索绳。所有的小职业球队联盟的球队,小职业球队联盟的棒球。
肮脏的旅馆、老旧的公交车、废弃的体育馆、差劲的球迷、低劣的水桶、曲线球、公车尾气和梦想,大联盟的梦想——干净的床单,以及每个垒都有一个裁判。
有趣的故事,快乐的故事,悲伤的故事,只是平淡的棒球故事。
最快乐的故事就是有关威利·梅斯 最后在小职业球队联盟的上场击球,随后他升到了纽约巨人队,并且著就了不朽的神话。当然,是格雷森给了梅斯 最后的重击,在同印第安纳波利斯 的第九局比赛中——格雷森做了什么?他所做的就是让这个小子虽败犹荣——通过三个连续得分的曲线球。
最悲伤的故事就是关于来自托利多秧鸡的侦查员。秧鸡有一个位置,侦查员认为需要投球手用邪恶的曲线球占据这个位置,投球手的名字就是厄尔·格雷森。这是格雷森的大好机会,秧鸡属于等级为3A的球队,离大联盟就差一小步。
比赛前一晚,格雷森大半夜都跪在床边祈祷。即使是比赛前五分钟,在休息时,他也弯下身,假装系鞋带,闭上一只眼祈祷:“请让我赢得这次球赛。”这也是从此以后他从未去过教堂的缘故。(“上帝肯定是晕了。”他对麦基说。)
或许因为上帝确实晕了,或许因为他只听大联盟成员的祈祷,因为格雷森站到了投手丘上,接着用尽全力投出了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球。他的曲线球没有曲线,他的坠落球没有下坠,他的努力并未成功。击球员开始发球,就像入侵诺曼底海滩一般。第三局结束前,比分是12比O,格雷森站在雨中。
那时他二十七岁,是他距离大赛最近的一次。他继续坚持了十三年,一个棒球狂热者,活跃在墨西哥的瓜纳华托州的一些热门的联盟中,直到他的曲线球不再像一根干辣椒那样弯曲,他的快球比姑娘的答话还 要慢时,他放弃了。
他四十岁时离开了棒球,因为所有目的和意图都脱离了生活。度过比赛中的那些年后,他几乎只能清理厕所、扫地板或画粉笔线——或者,向一个大眼睛的、无家可归的孩子讲故事,这已远远偏离了他当初的人生轨迹。